“睡。”陆冲锋转身走出去,走到一半,又回来了,打开他的大衣柜抽屉,清点三遍手上的衣物,才走去卫生间。
等陆泽蔚回来,良馨已经睡了。
他将军装挂起来,掀开被子躺进去。
一躺下就闻到熟悉的茉莉香味。
再想到樱花。
屋里的白炽灯和煤油灯都熄灭了。
陆泽蔚转头,凑着月光,只能看见良馨的轮廓,他朝里面翻了个身,微微靠近,想看清楚。
等真的能看清楚,陆泽蔚发现已经快贴到良馨的脸上。
他连忙转头,退回去。
动静过大,却没有吵醒良馨。
平躺几分钟,陆泽蔚突然感觉手背贴到了冰凉的东西,下意识去抓握,抓住了柔弱无骨的手。
良馨的手。
陆冲锋喉结上下滚动。
他偷偷将良馨的手虚握在掌心,怕力气大了,再把人吵醒。
陆泽蔚自从亲身体验了被改革,又受到了陈军长的认可后,两三天就写出一篇论点投稿解放报,军人报,兵报。
即使写了十篇被打回来十篇,他也不气馁。
早晨出操,去食堂或自己做早饭,打扫卫生,写稿,伺候良馨,写稿,做晚饭,夜里还是写稿。
坚持不懈往几个机关军报投稿。
腊月廿三,祭灶官。
十年间,祭祀活动属于四旧,明令禁止。
烧香敬拜不允许,但属于祭灶官的食物,却依然沿袭没有断过。
良馨从军人服务社出来,手里拿着灶糖和祭灶果。
灶糖是用麦芽糖和黄米做成南瓜状,粘嘴又粘牙的食物。
良馨拿着糖瓜咬了一口,脆甜香酥,嚼几下牙齿就黏到一起,但耐不住实在太香了,根本停不下嘴。
早上她是和陆冲锋一起出的门,预备去外面买糖瓜。
没想到陈军长又找他了。
她一个去军区服务社逛了逛,正好看到有卖糖瓜,便称了半斤。
好些年没吃过这样正宗的老味道了。
良馨咬了一半,手上也被糖瓜粘住。
没有选择快速走回家,仍然在大院里慢吞吞逛着,呼吸新鲜空气。
招兵季来临,军区大院宣传栏、电线杠和两树之间挂上了新的横幅。
“有兵当家,为和平。”
“一人当兵,全家光荣。”
“良馨同志!”
突然,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家委会传过来。
良馨顿住脚步,回头。
刘会长看着良馨怀里抱着,手上拿着,嘴里嚼着的模样,嘴角抽搐,“良馨同志,你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出身,怎么能一会儿资产阶级的享乐偷懒作风,一会儿又小资产阶级的自由散漫作风?”
良馨今天穿着那件灰色薄棉袄,抻了抻袖子,露出棉袄袖口的补丁和里面跑了线头的用布缝起来的毛衣。
“新三年旧三年,缝缝补补又三年,雷锋的精神,革命的标志,刘会长怎么跟个造反派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盖大帽,这是家委会的阶级斗争新动向?”
刘会长脸色瞬间变了,“你胡说什么!”
良馨慢悠悠道:“你要是胡说,我就是胡说,你要是没胡说,我也没胡说。”
刘会长吓得呼吸都急促了。
军区大院今年拨乱反正,被造反派打倒的干部班子重新回到了岗位上,这话要是传出去,她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。
真没想到陆司令家的儿媳妇,每次一张嘴就能让她这个在军区大院干了几十年的干部吃瘪。
“……良馨同志,我刚才比喻错了,算我胡说。”
良馨咬着剩下的糖瓜,没说话。
刘会长松了口气,对手两回,也算是摸准了良馨脾气。
不惹她没事,一旦去惹她,就可能跟沾上蝎子似的,蝎子不一定有事,沾她的人一定会被蛰上一口。
看似危险,但及时服软,就还有退路。
刘会长嘴角扯出一抹笑:“良馨同志,其实我说你都是出自好意,这里是军区大院,作为军属,我们就是要拥有艰苦朴素的作风,吃苦耐劳的品质,即便达不到标准,也绝不能成为大院不正之风。”